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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二十七回庶幾無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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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二十七回 庶幾無愧

一名戎裝禁衛單膝跪地,道:“稟杜都尉,卑職業已查明,文仲業現為相府侍衛總管,武功甚是了得。”

司墨厲聲道:“桂王妃貴體不佳,至今尚未安歇。杜遠明,何人門外喧嘩?”

杜遠明慌小跑至堂屋門前,垂手抱拳道:“主人恕罪,卑職知錯矣。”

美麗婦人笑道:“杜都尉,事情可曾辦妥。”

杜遠明道:“回主人,俱已辦妥,晝間擅闖桂王府者乃張弘範之子張珪,率相府侍衛總管所等為。”

美麗婦人神色威嚴,道:“葉公子乃郡主請來的客人,青天白日之下,張弘範敢公然縱子冒犯,狗膽也忒大了!即傳本宮口諭,著他連夜前來見我!”

杜遠明高聲道:“卑職領諭,著張弘範即刻見駕!”言畢唯唯退出,率領四名侍衛出了王府。

司墨旋施了個萬福,乖巧的道:“奴婢替郡主和葉公子,叩謝主人。”

葉風舟心中尋思:“桂王妃雖然也是韃虜,僅憑這一點可算得公正無私。”

美麗婦人飲下兩口熱茶,道:“司墨,既然葉公子文武全才,你看他能否降我大元,為朝廷效力?如此一來,那他與秋兒婚事便勿須大費周折了。”

司墨滿腹疑團,道:“主人,我觀葉公子性格堅貞不屈,為人賢良方正,揣測恐難以卑躬屈節。”

美麗婦人聽了嫣然含笑,道:“凡人入世皆懷瑕疵,有見利忘義者,有貪慕虛榮者,有沈溺酒色者……”舉目向院中,稍頓了一頓,道:“後者且先不去管他,前兩者或許能動搖其志。”

司墨不由得搖了搖頭,道:“主人,奴婢以為,葉公子如是這樣人,郡主殿下絕不會對其情之所鐘!”

美麗婦人一怔,頷首道:“言之在理,秋兒心界何等驕敖,平昔視天下王公貴族如同草芥,且連晉王侄、張世子亦從未正眼瞧過。偏偏對他私情獨系,看來這小子定有甚麽過人之處。”

司墨給美婦傾滿茶杯,道:“主人,若葉公子拒絕作官,那他與郡主之事,該如何開解?”

美麗婦人姍姍起身,在地上踱了幾步,道:“彼時唯得恩威並施,逼其就範。否則……”

司墨聞言顯然有些慌張,忙道:“主人,萬不可行此下策。郡主殿下敢明目張膽的將人帶回王府,估料二人早已定下了生死之約。葉公子突然橫遭不測,那郡主……”

美麗婦人長嘆一口氣,無奈的道:“倘果真如你所說,葉公子稟性剛烈、寧折不屈,咱們再苦苦相逼,本宮怕會出個文天祥第二。”

司墨詫異道:“主人,文天祥何許人也?”

美麗婦人緩緩落座,道:“文天祥字宋瑞,乃前朝丞相兼樞密使。與陸秀夫、張世傑並稱“宋末三傑”,率軍節節抵抗我大元鐵騎。宋景炎三年,元軍千戶王惟義,在五坡嶺將他抓住,爾後押至潮陽。見張弘範時,左右官員都命他行跪拜之禮,文天祥昂首而立,誓死不拜。張弘範便以賓客之禮相見,到厓山時要他寫信招降張世傑。文天祥曰:我不能保家衛國,還有何臉面教別人叛離父母?張弘範等我大元官員,多次逼他非寫勸降書信不可。於是乎,文天祥寫下《過零丁洋》一賦,交給他們,這篇詩尾雲:人生自古誰無死,留取丹心照汗青!厓山戰敗之後,元軍中置酒宴犒軍,張弘範曰:文丞相對宋室業已仁至義盡,若能歸順朝廷,像先前那樣侍奉我大元皇上,仍能官居原職。文天祥悲泣道:國亡不能救,微臣死有餘辜,怎敢懷有二心,茍且偷生!張弘範感其仁義,派人把文天祥送往大都。文天祥在路上拒絕進食,整整歷經八日。到了燕京之後,館舍侍員殷勤、陳設奢豪。文天祥徹夜未眠,一直坐待天亮。於是又移送兵馬司,交給士卒監守。”

美麗婦人說到這裏,飲了兩口茶,接道:“當時我大元世祖求賢若渴,正四處搜求前朝具備才能之官員。降臣王積翁奏曰:“前朝賢能之人,無處文天祥左右。帝遂遣其傳達聖旨,游說勸降。文天祥卻道:於今國破家亡,我只能一死相報,若承蒙寬赦,教我以道士身分回鄉,以方外之人的身分顧問政事,也無不可,假如即領高官厚祿,茍且偷生,把己生抱負全部拋棄,那豈不如行屍走肉一般?王積翁聞言,欲和降臣謝昌元等十人一起請釋,乞世祖開恩,敕封文為道士。降臣留夢炎卻不同意,言曰:敕封文天祥為道士放出,宛如放虎歸山,日後他在江南號召義軍抗元,又置吾等十人於何地?此事爭論許久徒勞無功,因而作罷。然世祖甚為惜才,暗同張弘範商議,想尋個籍口,開釋了他。但大臣卻以文天祥起兵江南西路之事諫言,最終不了了之。至元十九年,福建路有一僧人說:土星冒犯帝坐星,懷疑內有變亂。果不其然,之後中山遂有一狂人自稱“宋主”,擁兵千人,揚言要救出文天祥。而那時大都也有匿名書信,曰:某日火燒蓑城葦,率領兩側士兵作亂,丞相就沒有憂慮矣。適逢大都潛入一名刺客,方殺死左丞相阿合馬。朝廷旋命令撤除城葦,遷徙瀛國公及宋宗室至開平。滿朝文武皆私下傳言,認為書信之上所說的丞相便乃文天祥。元世祖半疑半信,當即召見他,問曰:文丞相,你尚有何願望?文天祥答雲:良駒不韝雙鞍,忠臣不事二主,我深受大宋弘德,萬死難報天恩。於今成了階下之囚,唯求一死足耳。事已至此,皇雖然於心不忍,卻也無可奈何,揮手教侍衛押赴刑場。文天祥向南行畢三叩九拜大禮,慷慨赴死。幾日之後,其妻歐陽氏收屍之時,只見他雙目含笑,面如活人一樣。衣中留有所作絕命賦,曰:孔曰成仁,孟曰取義,唯其義盡,所以仁至。讀聖賢書,所學何事?而今而後,庶幾無愧。”

大樹之上的葉風舟,只聽到肝腸寸斷,心道:“我是茍且螻蟻,文閣老乃人中麒麟!即使萬死,我也不敢與他老人家相提並論!然常言曰:志士不飲盜泉之水,廉者不受嗟來之食,這涓滴節氣我還算有的。更為可恨的,是那些個前朝降臣、方外僧人,為了一己之私,無端端的亂生蜚語!”又一轉念:“刺殺阿合馬我可在場,都是我連累了文閣老。”想到這竟悲傷的椎心泣血,幾乎暈死過去。

司墨亦拿出絲帕擦拭著眼淚,道:“葉公子如落得像文天祥似的結局,郡主殿下可如何是好?”

美麗婦人覆嘆一口氣,道:“我這兩日寢不安席、食不甘味的因由,盡在於此。你們郡主性情倔強,不屈於人。暗中將葉姓公子殺死並非甚麽難辦之事,假設秋兒得知,彼時尋死覓活,我們誰個能勸阻得了。但桂王爺那廂,又絕難容下一個大逆不道之人。本宮現如今已是左支右絀,早成無法應付之勢矣。”

司墨忽道:“主人,奴婢倒有個之計。”

美麗婦人大悅,道:“計將安出,快快道來。”

司墨蹙眉想了一會,道:“何不教郡主隨葉公子而去,二人浪跡天涯也未嘗不可。等他們覺得外邊了無生趣,百無聊賴之際,自然會雙雙返回王府,重溫天倫之樂。”

美麗婦人沈吟了片刻,道:“若秋兒樂而忘返,又當如何?”

司墨眨眨美目,道:“奴婢臆度,郡主殿下斷然不會。”

美麗婦人惑然道:“此話怎講,莫非秋兒和你說過甚麽?”

但見司墨笑吟吟的道:“主人,奴婢自幼與郡主殿下長大,他的心思不用刻意料想,我已知個十之八九。”

美麗婦人長長籲了口氣,道:“祈望如你所雲,那樣我便寬心矣。”少頃又道:“前朝有學問之人,大多皆是才思敏捷。若是能作我用,大元必定千秋萬代。”

司墨遂恭維道:“主人之言甚是,我們郡主殿下就精通諸子百家、琴棋書畫,武功更出類拔萃,非常人所能及也。”

美麗婦人呵呵笑道:“我把你個死丫頭,凈挑好聽的搪塞本宮。”

司墨盈盈一禮,道:“主人洞察秋毫,奴婢焉敢。”

葉風舟聽到這裏甚覺無趣,正待飛身離開。

陡見對面屋脊之上閃出一條面帶黑紗,身穿夜行衣之人,手持寶劍,嗖地徑向桂王妃撲去。

司墨忽地擋在美麗少婦面前,斥道:“甚麽人!”

那黑衣人喝道:“要你命之人!”擡手就是一刀。

司墨大聲喊道:“來人,有刺客!”

呼啦啦跑進來數十名侍衛,亮出兵器沖進房內。

葉風舟心想:“反正不關我的事,有戲看何樂不為。”

只見司墨順勢搶了一柄侍衛的圓月彎刀,橫起往上閣開。叫道:“保護桂王妃!”

黑衣人左掌猛然揮起,“噗噗”打滅兩盞燈籠,寶劍隨即挽起劍花,唰唰唰便是三記殺招。接聞兩聲“啊、啊!”慘叫,兩名侍衛已中劍身亡。

孰料桂王妃居然也會武功,右足一點,自椅子上騰空而起,退後丈餘。

黑衣人緊趕近前,寶劍使招“白蛇吐信”式疾刺過去。兩名侍衛彎刀一磕,已同時擋在桂王妃跟前。同時又有七名侍衛呼地揮起彎刀,夾擊黑影左右後三面。黑衣人甚為勇猛,縱起擡腳‘啪啪’數下,將七名侍衛踢開,寶劍使招“仙人指路”向桂王妃沖到。眼見距胸口已不足兩尺,司墨忽然躍起,彎刀斜斜一斬,化解了危機。黑衣人勃然大怒,右足呼地擡起踢飛一名侍衛,左足點地,寶劍跟著戳向另一名侍衛。

葉風舟看到分外仔細,心想:“這人的招式為何如此熟悉,莫非是舊相識?”

便在這時,那兩名護在桂王妃跟前的侍衛,各吃了一劍,噗通倒在地上。

司墨橫刀叱道:“你乃甚麽人,敢行刺桂王妃!”

葉風舟心下思量:“桂王妃非甚麽罪大惡極之人,況且也是秋兒親生母親,我眼睜睜的見死不救,豈非有悖俠義之道?”

那黑衣人居然毫不理會,拔出刺入侍衛身上的寶劍,側身虛晃一招,繞過司墨去刺桂王妃。那知只跨出了兩步,頭頂風聲驟然襲到,勁風渾厚,猶如排山倒海般。

司墨大喜,大呼道:“葉、公子當心!”

黑衣人聞呼吃了一驚,心知來人武功極高,倉促間就地一個翻滾,寶劍使招“橫掃千軍”式迫開侍衛,單足一點,便飛身射向門外。

山上飛虎鐘無愧業已率數十名侍衛趕到,段玉刀一指,道:“我把你個大膽刺客,速速束手就縛!”黑衣人眼光向他一瞥,旋咻地揮劍刺去。鐘無愧噌地越過他的頭頂,落在桂王妃面前。

黑影人也陡然頓足躍起,寶劍迎面刺來。

葉風舟手中樹枝一擡,呲呲連點兩下。黑衣人晃身閃過一招,寶劍使招“力劈華山”斬下。趁葉風舟躲避之時,又猛然竄向門外。

司墨喝道:“窮寇莫追,保護桂王妃要緊!”

鐘無愧、田德海等遂止步橫刀,分三層擋在桂王妃面前。

葉風舟足尖一頓,也跟著躍到院中。黑衣人見他緊趕不放,倏地使招“回頭望月”式反手刺到。葉風舟右手樹枝向對方“經渠穴”點去,左手化掌打他右肩。黑衣人不由大駭,心想:“這個戴面罩之人是誰,武功實是我生平未見,仿如曾經交過手,莫非是他?”寶劍反手一削,錯步避開。葉風舟居然如影隨形,瞬間已向他胸前戳來。樹枝為剛勁內勁所激,仿如利刃似的。那黑衣人一時之間無法脫身,只得回劍使招“玉女穿梭”式格開。

司墨“噔噔噔”飛奔出來,道:“公子,莫要戀戰!”

葉風舟足下“靈狐穿林”式往旁一晃,倒背樹枝,道:“朋友,請自便!”

黑衣人恍然大悟,道:“原來是你!”

百餘名侍衛怎肯善罷甘休,早將他圍了個水洩不通,屋脊上且伏滿了弓弩手,蓄勢待發。

黑衣人冷笑一聲,突然拔地而起。

鐘無愧喝道:“放箭!”話音甫歇。

便聞“嗖嗖嗖”聲驚破夜空,飛矢如傾盆大雨般激射而下。

黑衣人施展輕功左騰又挪,輕而易舉的避開了去。站在大樹之上,上下搖蕩著道:“玉劍書生,咱們後會有期!”噌的一下沒入月色之中。

司墨跑近抓住他的手,莞爾含笑,道:“公子,與我去見桂王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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